2004年,陈久霖43岁。陈久霖出生于湖北省黄冈市浠水县宝龙村,是村子里唯一一个考上北
京大学的,学越南语。
许多媒体都刊登过陈久霖的传奇故事:1997年他在新加坡以2 i.9万美元起步,将奄奄一息的
中航油发展成年销售额数十亿美元的石油贸易公司,最终挂牌新加坡股市。2003年中航油净资产超过
i亿美元,总资产近30亿美元。中航油还作为经典案例,进入新加坡国立大学的MBA教材。陈久霖和中
航油得到过很多荣誉,其中最值得称道的包括曾在2002年3月被新加坡证券投资者协会评为该年度新
加坡“透明度最高的56家企业”之一,2004年进入标准普尔中国海内外上市企业第40位,2004年3月
入选道琼斯新加坡蓝筹股——道琼斯新加坡泰山3时旨数等。
在新加坡,陈久霖是“打工皇帝”,2002年税后个人年薪为490万新元(1新元=
4.8元人民币),其中包括基本工资48万新元,3个月花红l2万新元,外加集团利润分成430
万新元。
陈久霖的钱是靠官道赚的。昔日中航油业务只占母公司进出口总量的2%。陈久霖赴新后说服
母公司,将石油运输企业转型为石油贸易公司,为母公司系统的所有用油户采购石油。三年后,中航
油的采购量占到了中国航油集团系统全部用油量的98%,独家垄断大成。
陈久霖把自己当成了公家爷,自己的行为就是国家行为,拿国家的钱去赚钱,亏损也得政府
兜着。“都说中国企业要走出去,这样的企业都得不到支持和保护,还有谁能走出去?”陈久霖甚至
想过,政府应当有一笔“走出去战略基金”,紧急情况下可以调用。陈久霖坚信自己炒期权输了应当
得到国家输血,因为“中航油是海外中资企业的一面旗帜”。有消息说,事发后,外交部、商务部和
中国驻新加坡大使馆有关官员也曾为中航油至fj:IL京说项,理由也是“旗帜论”。
自20世纪90年代中国成为石油净进口国以来,原油进口量逐年攀升,至fj2003年原油净进口量
已达9i00余万吨。但拥有如此大进口量的中国却在国际原油定价上没有发言权,原因是中国的原油进
口大多通过现货交易或远期合约交易,而国际原油价格却是由期货市场决定。中国确实要介入国际原
油期货交易,但好像没有委托陈久霖。
据法院文件,2004年12月中航油从各家银行收到要求还贷的总额达2.4了亿美元,中航油只有
两条路,要么破产清盘,要么注资重组。前者是市场,后者是父爱。
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教授周其仁认为,乍眼看去,中航油根本就不值得救。东窗事发
的时候,这家自有资本只有i.45亿美元的公司,亏损5.5亿美元,就是把全部自有资本赔光,公司账
面还亏4亿美元,没有人会说这是一个正常的财务算盘吧?在商言商,中航油以清盘为上策。
放弃救中航油的代价是什么?周其仁说,如果中航油是一个普通的有限责任公司,如果中航
油的股东行为合乎有关法律,这个问题好回答。问题恰恰发生在“如果”。根据报道,中航油的控股
股东,不但知道公司违规从事石油衍生品交易导致巨亏,不但犹豫拖拉未能及时要求公司斩仓而放大
损失,而且隐瞒公司风险,以收购为名向市场折价出售股权,并将售股所得悉数借给中航油填补窟
窿。一旦被司法调查验证,中航油控股方的责任就可能超出其出资额,其理论最大值应该是中国航油
集团的全部权益。
周其仁说,更麻烦的是,控股中航油的是国资。本来按照法律,每家公司有独立的法律生
命,中航油行为不当,以赔掉中航油为限;中国航油集团行为不当,以赔掉中国航油集团为限;但是
国资行为不当,怎么办?市场的办法是把整个国资看成一个板块。投资人和债权人在与国资的某个部
分打交道时吃了亏,以后与其他国资打交道的意愿就降低——就是说,以降低对国资的估值作为回
敬。在这个意义上, “考虑影响”就不是虚说,而是一个最终可以体现国有企业融资成本的实际代
价。对于庞大的国资海外上市大业,如果因为中航油丑闻的影响,在定价时低那么一丁点儿,那是一
个什么代价?相比之下,5.5亿美元也许就是小菜一碟。
政府部门怎么说?据报道,国资委曾一度认可中国航油集团救助中航油的想法,并向外管局
申请了数亿美元的保证金额度。后来国资委否定了最初想法,其理由在于“不应对单个企业违规操作
导致的风险进行无原则救助,企业应对自己的行为负责”。证监会的反应也很果断,他们找到国资委
产权局,建议严肃处理责任人, “国家三令五申明令只许做套期保值,他们竟然作期权投机,这是严
重违规”。
但是,新华社l2月26日的消息又变了味:中国国际航空股份有限公司将参股中航油,国内6
家银行将不会追讨中航油的l.2亿美元贷款,中国工商银行还将牵头进一步向中航油注资。
至此,我们就能理解为什么银行是最脆弱的金融环节——为了维护稳定和声誉,银行往往是
金融风险的最后买单者。
《2 1世纪经济报道》发表社评反对父爱主义:中航油选择重组的危害性在于三个方面,一是
为打破航油进口垄断权设置了新的障碍,这一垄断已经严重制约了中国民航业的改革;二是再次给外
国投资界留下一个中国政府仍将为国有企业债务担保的坏印象,20世纪末广国投(广东国际信托投资
公司)破产案已经明确表达了中国政府不会替国有企业偿还外债的决心;三是弱化了该次巨亏事件的
影响,本来这一事件应成为国内国资监管机制彻底改革的良好契机。
陈久霖被新加坡初等法院判刑4年,在新加坡樟宜监狱度过l035天后,2009年年初出来了。
看见天日,他第一个感觉是委屈,要向组织“讨个说法”,责任不应一人承担,中航油作石油衍生品
交易,是经过集团董事会、证监会和民航局批准的,而定罪的主要起因之一的股票配售也经过批准。
至f]2010年,陈久霖复出了,此时他是中国葛洲坝集团国际工程有限公司副总经理,名字也改
为“陈九霖”。对于陈九霖的复出,据报道,国资委人士表示,国资委与此事无关,葛Jtl坝国际公司
属于特大型央企中国葛Jtl坝集团的二级企业,其副总不属于国有企业高管,国资委不管,陈久霖的任
命完全是企业行为, “无论从程序上、规则上,都是合理的”。国资委官员还推崇陈久霖的才能。但
当年中航油出事后,大家都说陈久霖“既不懂期货,也不懂石油”。
国家不仅兜下了中航油的亏损,也兜下了陈九霖这位爷。
2009年年初,在陈久霖出狱的前一天,中国东方航空股份有限公司爆出因航油期货套保巨亏
62亿元,随后中国国际航空股份有限公司宣布套保巨亏68亿元,之前还有中信泰富、中国远洋等国有
企业暴露了金融投机衍生品亏损,却也没见谁进去。
天地皆灰。绘画颜料里有一种“高级灰”,陈九霖是高级灰,唐万新不是。
(责任编辑:zhi) |